2020年，可能没有第二个人类学术语比“内卷”更加出圈了，它本来是人类学家解释为一种社会或组织既无突变式发展，也无渐进式的增长，只是在一个简单层次上自我重复的概念发明。看完人类学家项飙对内卷化的看法后，我觉得“内卷化”的原始定义就是目前IPTV行业现状的写照。

　　“内卷化（Involution）”最早是由格尔茨(Clifford Geertz)1963年通过对爪哇岛进行研究后提出的。“农业内卷化”描述了这样一种状态：在土地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农耕经济越来越精细，在每个土地单位上投入的人力越来越多，大家对每一个细节都越来越关注，可是到最后产出跟投入是没有关系的，甚至是负增长。因为人力多投入而增加的产出，就只够人力本身的消费，最终造成了一种平衡状态。但是，如果到荒野上去开垦，哪怕只是粗放的耕种，最终投入和产部的比例反而更高。

　　根据人类学家Mark Elvins对中国的研究，17世纪以后中国基本上开垦了所有能开垦的土地，土地总量并没有增长，但人口却一直在增长。人口的增长靠什么来维持？主要就是靠精耕细作这种“内卷”的方式并最终跨入 “高水平陷阱”：在农业技术、行政管理、社会组织、人力动员方面达到了很高的水平后却始终无法突破。

用户数快速增加即将遭遇“天花板”，现在的IPTV就像17世纪的中国农业

　　近日，工信部发布的最新数据中提到，截至9月末，IPTV（网络电视）总用户数达3.1亿户，同比增长6%，比上年末净增1580万户。在央视市场研究（CTR）发布的《2019-2020年 IPTV行业发展报告》中提到，发展速度上来看，IPTV用户数量从千万到亿用时3年，从亿到十亿用时5年，这一增长加速度超过了有线电视和OTT的发展速度。

　　虽然从数据来看，IPTV业务发展一片大好，但实际上IPTV用户量的增速正在放缓。2019年IPTV用户总数净增3800万，截至2020年Q3全国IPTV用户仅增加1800万，预计全年增长不会超过2500万，增速同比下降34%。

　　那么，IPTV的用户数天花板到底在哪里呢？我在这里斗胆估算一下：

　　2019年12月三大运营商有线宽带用户首次出现负增长，我认为可以理解为宽带市场高速发展的势头基本已经结束。虽然截止2020年9月底，根据工信部统计三大运营商有线宽带接入用户总数达4.76亿户，同比增长5.8%，比上年末净增2682万户，但我认为满打满算国内宽带用户数也基本上能到5亿也就差不多了。

　　另外，根据工信部2019年底的统计IPTV宽带渗透率达到65%左右。参考移动互联网对手机整体用户的渗透率大概在83%左右就开始回落了，可以判断电信业务渗透率基本符合“二八原则”，因此推断IPTV的渗透率基本上也就在80%左右了。

　　图 1 数据来源：工信部、智研咨询整理

　　基于以上极其不精确、极其不负责任的推算，个人认为IPTV用户数天花板大概可能应该是：5亿x 80% = 4亿。而目前3.1亿的用户数已经达到了估算值的75%，再次简单套用“二八原则”推断：用20%的精力就能获得80%用户量的好日子已经基本结束了，IPTV这块儿地里能割的韭菜也不多了。

过度追求头部内容和精细化运营，现在的IPTV已经陷入“高水平陷阱”

　　在之前用户高速发展的阶段，IPTV对降低宽带离网率的贡献是毋庸置疑的。但如果把IPTV作为一个独立的业务来看，事实上运营商只用了20%的精力就已经完成了对80%用户价值的挖掘，而现阶段产业链各方更多的是在用80%的精力去挖掘那剩余的20%。

　　采用组合包、融合包模式进行内容组织、“千人千面”智能推荐本质上都只是围绕内容本身挖掘用户兴趣点以提升ARPU值。早几年大家还在讨论到底是 “内容为王”，还是“渠道为王”的问题，虽然IPTV 3亿的用户数看似证明运营商渠道的价值，但IPTV “不生产内容，只是内容搬运工” 的事实，最终还是坐实了 “内容渠道代理”的尴尬，哪怕现在行业话语权逐步被广电新媒体占据，也依然没有逃出这个范畴。

　　当产业链的某个环节已经没有办法满足巨头发展欲望时，最直接的思路就是寻求向产业链上游发展。从影视产业链来看，产业链上游的制片方（IP拥有方）才是整个长视频内容领域的主导。

　　图 2 影视产业链全景图

　　但是，优爱腾早已依托资金优势完成了向产业链上游的靠拢，以资本形式完成了内容市场的垄断。优爱腾以CP方式简单的向运营商IPTV业务输出内容所带来的收入，与其在版权上的巨大投入相比基本上可以用“九牛一毛”来形容。相比较而言，如果通过嵌入SDK或直接使用APK的方式在IPTV业务中落地，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优爱腾版权协议的限制，更大的目的恐怕是借助其内容优势在短期内把IPTV的用户数纳入整体用户数统计，以保持收费会员用户高速增长的形象，进而向证券市场证明其市场地位以及商业模式的可持续性，最终通过不断上扬的股价获取更大的收益。

　　所以，IPTV引入头部内容这件事实际上只是局限在行业垂直领域的局部竞争，并没有能实现产业的突破。而围绕内容所展开的精细化运营，在我看来只是在不断进行的“高水平重复”，至于“谁运营做的更好”这个问题很难与IPTV业务整体的营销策略进行严格划分，否则很容易出现“归因错误”的问题。

管理、运营和技术所形成的“综合性封闭”，是IPTV二次开荒的最大障碍

　　虽然3.1亿的全国用户总数看似很大，但实际上在整个市场上没有任何一家公司能够宣称自己“实际拥有”整个市场。从政策角度来看，IPTV以省广电新媒体为单位的集成播控模式在行政层面上就已经形成了割裂式的管理模式；运营商省公司分省运营的模式，也使得业务“本地化”发展运营的特点成为IPTV的一大特点。

　　割裂的运营体系使得IPTV庞大的用户基数看起来很有吸引力，但实际上外部资源一旦希望能够参与到用户价值增值运营时却发现：业务落地要像打通关一样与33个省市进行商务谈判和技术对接，哪怕是集团公司统一推广的业务也需要对接至少33个系统。如果考虑要覆盖IPTV的全部用户量，则还需要再乘以3个运营商，共计99个业务系统。那么，按照一个系统对接、联调、上线需要3个月时间来计算，同时并发可实现3个省业务系统的对接，则一共需要99个月总计8.25年的时间才能完成全国IPTV的用户覆盖。

　　图 3 IPTV产业链示意图

　　无论是从业务发展的历程来看，还是从运营商及广电的运营模式来看，这种状况的形成有其历史的必然，但同时也催生了IPTV封闭体系下内容落地代理和业务运营代理公司的模式。这些公司借助其技术积累、与广电及运营商省公司长期合作建立的信任，成为IPTV割裂封闭业务技术体系中最特殊也是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但即便如此，行业内这些比较成功的技术和运营类公司也花费了至少5年的时间才构建了现有的代理运营体系，完成对内容运营领域的覆盖，那么如果是非内容领域的外部资源想与IPTV业务进行融合，到底需要花费多少代价呢？

　　即便是有诸多代运营公司为外部资源方提供了优质内容快速落地的渠道，但由于各省公司用户数量不均衡的原因，导致各类优质资源优先抢占业务大省，业务小省很难完成内容引入的问题。从市场资源动态配置的角度来看，这种情况也比较合理，毕竟在花费同样的时间完成业务引入评审、技术对接和上线运营的情况下，覆盖1500万用户和覆盖150万用户所带来的收益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因此，如果说早年IPTV是由于网络条件和传输协议限制造成的技术性封闭，那么现在的IPTV则变成了是由于庞大的用户基数、政策限制和运营商分省管理机制等因素所形成的综合性封闭。这种封闭才是最难解决的。

关于IPTV的未来，运营商向左，新媒体向右，SP左右摇摆

　　如果我们依旧把IPTV当做一个整体的业务来看待，要想有个万全的办法来解决这种综合性封闭，我认为基本上是没戏的。

　　举个例子来说。早在8年以前就有电视机厂商希望与中国电信合作，通过把IPTV植入其智能电视来增加新的卖点，但最终双方的合作因为电视机销量太少无疾而终。运营商的IPTV起了个大早，最后却连晚集都没赶上。当年我也参与了整个项目的实施，最后的反思是：电视机的销售模式以大销量、低利润来抢占市场的，因此统一的技术标准、可快速复制的商业模式是决定合作成败的关键因素之一。但不幸的是，哪怕是在IPTV标准化工作最鼎盛时期，中国电信也无法做到全国100%遵守一套技术标准，更不用说商业模式、计费模式的统一了。

　　最近参加完流媒体网的“浦江论道”与几位深耕行业的大咖聊完以后，对于IPTV未来的发展也有了一些大概的想法：既然没有办法找到一揽子解决方案，不如回到问题的原点，每次只满足一方的需求。

　　从个人观点来看，运营商、广电、SP在当前局势下继续投入的目标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运营商向左，积极拓展云游戏、VR等新业务领域。对于运营商来说，IPTV是宽带提速的绝对助力，但如果把它当做一个独立的业务考虑，开始向内容产业链上游进军，很显然是基本不可行的。毕竟内容发行领域“高投入、高风险、收益不确定”的特性与运营商要求“必须证明钱怎么赚回来，才能允许花钱出去”的原则相违背，整个运营商体系中应该只有中国移动咪咕公司在体育内容上才会有如此魄力。

　　因此，运营商在对待IPTV业务上来说，我认为永远不可能把它当做一个独立完整的业务来单独考量盈利问题，降本（内容集采）、增效（拉动宽带提速）将是长期的基调，同时拓展新业务希望打造第二个IPTV也会是阶段性重点。因此，如何提升内容分发、业务落地、终端适配的效率应该是当前最需要解决的问题之一。

　　新媒体向右，立足内容运营走向融合发展。对于广电来说，在经历过有线电视“被革命”的经历后，新媒体公司作为广电行业的先行者已经有了非常强烈的危机意识。但IPTV播控方所受到的最大掣肘来自于牌照的地域限制，同时内部台网兄弟们的“虎视眈眈”也将成为业务发展的另一大障碍。

　　个人认为，反正单省IPTV业务的收入完全依赖于运营商省公司的发展策略，广电新媒体基本就是个躺赢的节奏，与其投入大量的精力来挖掘内容运营剩余20%的收入空间，不如充分结合省内政府部门的特色需求，深入挖掘省内在行业、民生出行等方面的需求，真正承担起“融媒体”的宣传导向作用，把IPTV做成一门2B的生意。（当然，如果每年的KPI是收入增长的话，就当我没提过这茬子事儿。）

　　SP左右摇摆，选哪边都有风险，但不选择一定不正确。对于SP来说，如果依然把重点放在内容运营上，那就真得证明自己有能力拿到独家内容或者说运营的确实比别人好，甚至于比广电或运营商都要好，勇敢的否定自己的甲方。相反，我倒是认为目前的IPTV是技术类公司的又一次机会，无非是选择运营商还是选择广电新媒体的问题。

　　如果选择帮助运营商拓展VR、云游戏等新业务领域，高投入、周期长、见效慢将会成为最大的的问题，一旦失败的话，运营商倒是能快速放弃，但SP技术公司可不见得还能继续玩得下去。因此，我个人更偏向于技术类公司选择广电新媒体作为长期合作伙伴，一方面来说广电分省割据的情况比运营商更严重，IPTV已经是省广电手上看得到希望的最后一块儿阵地了，另一方面大小屏融合的技术基础已经基本完善，广电更需要的是有人能帮助他们把“融”的故事讲明白，并且给出具体的实施步骤。如果省广电（不仅是新媒体）真的能够放开心态与SP技术公司探讨“融媒体”发展思路，对于双方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后面会从整体系统架构、终端中间件、融媒体业务发展思路等几个方面逐步说明一下我的一些思考，如有不足，谢绝拍砖。

责任编辑：李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