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动画行业近期捷报不断:《哪吒2》频破记录,书写了关于中国商业动画电影的奇迹与新规则,并向欧美院线发起了挑战。
与此同时,在德国柏林另一部来自中国的动画电影《燃比娃》于2月18日完成世界首映,该片入围第75届柏林国际电影节新生代 Kplus 竞赛单元。在去年早些时候,这部电影入选有动画界奥斯卡之称的法国昂西国际动画节WIP单元,并进行了全球路演。
《燃比娃》主创与柏林国际电影节新生代主席同台进行映后谈
《燃比娃》是由李文愉导演,上海电影(集团)有限公司、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有限公司出品、午夜失焦联合出品的动画长片。片长85分钟,演员周迅、杨皓宇和康春雷分别为片中女首领「阿勿巴吉」、成年燃比娃及狗狗配音,它讲述了一个更本真的,发生于前人文时代的故事。
这是上美影继1982年《三个和尚》和1984年《鹬蚌相争》获得柏林国际电影节短片银熊奖后,时隔四十年再度入围柏林国际电影节。目前,《燃比娃》已经收到多个国际一线电影节的邀约,正式走上世界舞台。
选材于羌族民间故事,有着鲜明的民族特色和个人艺术风格,《燃比娃》在当下的中国动画市场很特殊,却又似乎有着与四十年前的美影厂短片相似的底色。
以新的方式和当下的创作者走到一起,《燃比娃》中有上美影对自身能力和行业价值的重新定义,也是美影精神在这个时代的一声回响。
被 「火」点亮的故事
远古时代的人类在不经意间发现火的用途,也因这份偶然茹毛饮血的古人渐渐开启灵智,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路。李文愉的《燃比娃》,同样是被一颗不经意的「火种」点燃。
2018年李文愉从一位对「燃比娃」很有研究的羌族朋友那里,第一次听到了这个故事,它不似其它更成熟、更成体系的传说故事,有着属于自己的故事背景与起承转合,但却具有浓烈的人文属性,「火」这个核心意象打动了李文愉。
「燃比娃」的传说并不复杂,就是关于火文明起源的故事,却让李文愉联想到更多与火有关的传说。这或许是一个能够打破不同地域文化隔阂的抓手,「我们华夏文明是燧人氏钻木取火,燃比娃原本的传说是盗火,西方的普罗米修斯也是盗火的故事。」
同样是「火」,不同的文明、民族演变出了各自的传说故事,这一点让李文愉觉得很有意思,「如果再多想一步,会发现这些传说故事又体现了各民族的世界观。」
燧人氏被称为「三皇之首」,是人民中的领袖,他发现「火」的过程也是很自然的,是从自然现象中得到的灵感。「燃比娃」有点神话色彩,有和天神斗争的过程,但「燃比娃」最后也成为了人,能够看到「人本主义」的色彩在里面。普罗米修斯本身就是「神」,这个故事可能更侧重表现对权威(宙斯)的反抗。
除了火文明的发展,传说中还提到了涅槃成人的进化,在羌族口口相传的版本里,他们关于人类进化过程的说法,甚至可能早于进化论的提出,这种观察让李文愉一下子兴奋起来,有了创作激情,因为「燃比娃」具有神话色彩,所以在表现形式上,会比历史纪实故事存在更多的想象空间。「远古嘛,就是很神秘的,未知的东西很多,所以我想可以运用很多种风格、手法来呈现。」
最初李文愉只想完成好一部长片,对于能不能上院线,能得什么奖没有特别的渴求,也未事先设定目标,只是因为感兴趣所以一步步向下推进,这或许也是为什么《燃比娃》除了人文属性外,还呈现出强烈的作者性。
在创作初期,李文愉去了不少博物馆,从一些文物上,包括涂饰、面具、造型等等寻找美学设计参考,他也去羌族自治区采过风,去亲眼看当地的居住环境、生活习俗、自然景观。
「你会发现我(动画)的山和羌区的山长得特别像,灰色的尖尖的直耸入云的形状,包括草原,还有现在的羌人建筑上仍然有白石崇拜的表现。」
在构思《燃比娃》的创作时,李文愉正好去海外参加电影节买了一批墨,于是就想看看把水墨技法运用到这部动画中的效果,「以前我没有画过这个风格。但我的大学导师本身就是做水墨动画的,他对于动画本体语言和基本动态变形的训练对我有很深的影响。应该是冥冥之中的选择,在画了各种概念设定以后,觉得这样的风格是对的,然后就开始做样片。」
水墨笔触和大胆的造型、色彩应用让故事呈现出一种奇诡而复古的质感。李文愉透露水墨风格和造型是同步发展、逐渐确立的。在做样片的时候,动画的色彩还是单一的,基本只有黑白褐色。随着创作的推进,他逐渐意识到,丰富的色彩或许是观众潜意识里对动画片的期待,所以影片中才有了这样一幕:
小猴子(燃比娃)从冰天雪地的世界出发,最终到了四季如春的神山,它看到的世界,也是从单一到缤纷的,这些场景的转变,代表着人物认知与心境的转变,理应也伴随着色彩风格的变化。
谈及创作,李文愉坦言角色形象设计是很顺畅的,只有3个角色做了正式的造型转面设计,分别是燃比娃(猴子和人形)、狼、阿勿巴吉,其他的角色都是在制作阶段直接画的。反倒是全片美术风格的确定,是让他觉得最困难的事情。
「我有太多想要表现的美术样式,在我看来,他们都很有风格,越是不受拘束的创作越是让我兴奋,当太多的选择摆在面前时,我和制片人一起讨论决定我们要用什么样的方案,这中间有过不少难以割舍的时刻,但最终我们达成了共识。」
作为独立创作者的李文愉,因为《燃比娃》的创作经历,也在某种程度上发生了想法的转变。
「很多时候还是需要借助集体的力量,一个人干真的太苦了。幸亏有我的制片人团队,她们帮我解决了很多问题,没有后顾之忧。」
等待「花」的绽放
2019年第一届南京国际动漫节创投,时任上美影厂长的速达和副厂长陈波作为评审从三十多个项目中选中了《燃比娃》。制片人王安忆回忆,当时这个项目相关材料很简单,只有一张横版画面和非常简单的文字介绍,但风格让他们觉得很有「美影气质」于是约见了导演李文愉,看到了3分钟的样片。
「开始我们的定位就是在尊重导演创作的前提下,帮助导演完成一部作者向的电影,以节展、国际市场、艺术院线为主要的发行方向。」这种分工无疑从某种程度上「解放」了导演,让他可以更专注于创作,市场向的工作则由经验更为丰富的上美影来推进完成。
从《小蝌蚪找妈妈》以水墨风格惊艳国际,到《三个和尚》《鹬蚌相争》相继在柏林国际电影节获奖,最早代表中国动画走向国际市场的上美影,显然要比年轻的创作者们更了解什么样的内容与美学风格更能获得更广袤的国际市场的认可。
近年来,作为曾经定义中国动画国际美学的先行者,上美影肩负起类似于「美学监制」的角色。如王安忆所说,商业价值是可以从很多个维度来考量的,只要在一个垂类市场做到极致它就是有价值的。「本质上还是在于,要做一个好的作品,我们再想办法把它推到合适的市场里,找到它契合的受众,这就是我们的工作。」
以3-5年为周期计算,现阶段的上美影在开发项目时和过去的多片种发展思路类似,会在最初定位属性的规划上区分好不同维度。
比如《燃比娃》,他们认为其在国际市场的优势就是「东方美学」,包括故事的人文性以及作者性,「上美影依然鼓励产出有艺术价值的作品,并尽可能给导演提供宽松的环境,制片公司为项目做全方位的资源配备,保持导演创作的纯粹性,辅助以艺委会和制片团队的专业建议。」
在《燃比娃》的诞生过程中,上美影做了很多具体且细碎的托举工作。
在参加FIRST电影节路演的时候,制片人团队帮助李文愉提炼了故事的两个核心概念——火文明的起源与人类的进化过程,并将其以更凝练的方式呈现出来。包括色彩风格的变化、美学方案的呈现,都是李文愉与制片人团队讨论后确定的方向。
李文愉讲了个让他印象很深刻的事情,《燃比娃》原本的传说篇幅很短,决定做成动画长片后因为体量增加了,想法也就跟着变多了,每当他天马行空时,王安忆就是那个负责拽他落地的人。
他坦言自己有很多想法,但不可能都塞在一部片子里,那就成了完全丢掉叙事的大杂烩,是制片人团队坐下来和他一起对整个故事脉络、实验动画技法、制作形式进行梳理,王安忆的要求很直接,「不能为了形式而形式」、「表现形式的变化限定在一定数量内,且需要有充分的叙事逻辑对应」。
也正因如此,激发了李文愉去用莫比乌斯环代表剧情中燃比娃和狗狗迷路的过程——因为莫比乌斯环是走不出去的,就像迷路后走不出这片森林,有相通的部分,这种设计又让《燃比娃》的叙事与一般电影叙事变得很不一样,更符合它的气质也更有艺术性。
王安忆提到,长片电影的创作与短片有很大不同,通常第一次做长片会暴露出很多短片创作时从未想过的问题,而她们要做的,就是基于上美影的经验、制片管理团队的经验来帮助导演——如何完成一部长片。
这种帮助不止存在于故事架构的把控、叙事节奏及画面美术风格确定的阶段,也包括《燃比娃》声音设计的关键环节。
因为满脑子都是故事,李文愉坦言自己当时对音乐没有什么确定的想法,野孩子乐队是制片人找来的,他相信她的判断所以就放心交给对方去做,「整个创作的过程我不太干预,基本上我们提供了对于每个角色的描述,不同段落剧情的发展变化的解释,主题音乐的风格、气氛、节奏要求之后,他们按自己的理解自由创作」。
这是野孩子乐队第一次创作电影音乐,制片人团队组织乐队在艰苦条件下去羌寨采风,对羌族音乐、乐器的采集改编经历了漫长的过程。但乐队作曲和电影音乐作曲其实有着巨大的差别,因此制片人又加入声音总监黄磊做专业指导,声音设计也采用了逐步进化到打破音乐和音效界限的方式。「虽然整体声音创作到最终混录用了两年时间,但最终呈现效果是令人惊艳的。」
为《燃比娃》中母亲配音的周迅,是在FIRST电影节看到这部作品的,她是当时的评委之一。李文愉说那一刻他突然有个「不靠谱」的念头,要不请周迅老师来帮忙配音吧,没想到创投会结束后周迅找到他们聊了对这部电影的喜爱,「制片人和周迅老师经纪团队建立了联系,认真邀约,终于在去年她非常满的档期里挤出时间完成了阿勿巴吉的配音」。
为成年燃比娃配音的杨皓宇则是总制片人陈波的朋友,王安忆偷偷去上话看了他整场单人剧的演出,然后请杨皓宇录了几个试音片段给李文愉,于是合作就这么敲定了下来。「皓宇老师的声音确实符合我想要的成年燃比娃沧桑和温暖兼备的故事感,他的专业性和他常年在话剧舞台上的历练是分不开的。」
站在更全局的视角来说,独特的风格意味着艺术家的审美、思想离大众是有距离的。如果工业流程大片是产品,那风格化的影片可以相当于艺术品,而艺术品往往与「曲高寡合」或者说亏本关联。
王安忆坦言,上美影在项目上承担着很大的压力,成本、口碑、传承、美影出品乃至上海出品,那为什么还要做扶持呢?她会把这种选择解释为,在文化复兴的道路上需要这样的担当和理想主义。
「上美影有68年的历史,是全中国历史最悠久的动画制片公司,我们有这样的土壤,如果说一部作品是一朵花,那有些花朵就是要经历漫长的等待才能绽放,而上美影愿意去做那个栽花、等花开的人。」
责任编辑:房家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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